4月20日中午,剛吃過午飯,朱忠貴就招呼工人將出窯的磚頭轉運到磚場一旁的空地上,三四畝的空地已經快堆滿了,而每天固定的8萬出磚量,能賣出的不到兩萬。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近3個月,作為鑫鑫磚場的廠長,朱忠貴萬分焦急。
朱忠貴急得在廠里轉來轉去,為了建廠,鑫鑫磚場背負了90多萬元債務。
看著越堆越多的磚頭,朱忠貴跑去找政府派駐磚廠的監督員:“以前賣得好,你們要管,現在賣得不好了,你們也得管管!”30歲出頭的監督員一臉憨笑,說,“我管不了啊!
磚頭!磚頭!
朱忠貴回憶起幾個月前的情形,地震重建工作展開,為了鼓勵災民自建,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,買磚享有購磚補貼。災民自建的熱情一下子被激發出來,磚頭需求量驟增。
那兩個月時間里,幾乎每天都有數十輛貨車排在磚場門口等待拉磚。購買一車磚最長的時間有的要等一個星期。很多人跑來找朱忠貴開磚,親戚朋友,甚至一些官員,那時出窯的磚根本就沒有停留的時間,一出窯就被直接拉走,來人都按照先后排隊等候,“比吃飯排隊等座還積極!
朱忠貴為一位急需磚頭的老友,破了一次例。那是朱忠貴的一個小學同學,住在北川曲山鎮鄉下。他跑來找朱忠貴開磚,說了幾次,朱忠貴才勉強答應給了兩萬磚。磚的出廠價是每塊0.4元,可當這個同學去找磚車時,運費的要價就達0.5元,比磚價高出0.1元,講了很久的價,最后也沒有談成。司機們說,路不遠但路況不好,太難走,運費必須要給足。
無奈之下,買磚的同學只能將“特批”的兩萬磚頭原價轉賣給他人,兩手空空回去了。臨走前,老同學說了一句:這個市場太變態,買得起雞,卻拿不來刀。
運輸成本成為磚頭價格攀升的一個關鍵環節。從這以后,朱忠貴注意到,漫長的等待會消耗大量的時間和人力成本,再加上需求的增加,那么原本一塊磚0.1元左右的運輸成本,將上漲到0.5元到1元不等。
磚價迅速攀升,從0.3元到0.5元再到0.6元,而這僅僅是出廠價,如果要拉到災民家中,根據距離遠近運費又將添加0.3到0.5元。朱忠貴說,在北川一些偏遠地方,磚拉到家有的高達1.5元。
據官方通報的資料顯示,震后四川全省新規劃紅磚產能380億塊。四川省農房重建數為126萬余戶,以農民每戶建房120平方米,每平方米綜合用磚300匹(塊)計算,全省農房重建共需454億塊標磚,加上正常年份平均需求量,紅磚的缺口有近300億塊。
大量需求滋生出黑市的蔓延,在安昌等地都有這樣的臨時市場,這些來自成都、重慶、內江等地的磚販匯聚于此,通過先聯系,然后運磚到戶的手段吸引著建房者。
以成都為例,出廠價為0.3元,運輸到200多公里外的北川,每塊磚的價格就上漲0.2毛,如果沿途省掉過路費,那么一車磚,磚販老板可以賺到300到500元左右。
為了修房子買磚,曲山鎮任家坪的徐茂軍幾乎跑遍了整個北川,“那時磚量少得可憐,農房建房需求又大,要想買到磚簡直比中500萬大獎還難!
徐茂軍早年跑運輸時和朱忠貴相識,但交情不深,于是徐茂軍只好自己去排隊買磚。去了不下十次,等拿到號時已經是520號,苦苦等了一個月他依然沒能買到磚。
無奈之下,徐茂軍聽說擂鼓鎮上危房拆除將會舊磚處理,他跑過去一問,0.1元一塊,自己負責運輸、上下車。徐茂軍把心一橫,自己開來四輪拖拉機,一家5口全體行動,兩個星期時間,建房所需的36萬塊磚被徐茂軍一家像螞蟻搬家一樣搬回了家。
300多平方米的房子,根據北川縣的重建統一規劃設計,為了日后旅游的開展,強調羌民族特色的再現,花去了徐茂軍近30萬元。按照規定,一家5口,自助建房政府補貼1.9萬,3年免息貸款5萬,其余20多萬徐茂軍大多靠向親朋好友借款。
需求巨增,價格順著市場風向一路攀升,磚頭價格幾乎步入瘋狂境地。
對建筑用磚保持高壓態勢
去年10月初,朱忠貴的鑫鑫磚廠磚價上漲到0.5元,賣了不到1個星期,政府的限價政策就出臺了,磚廠為此挨了兩萬元罰款。
朱忠貴覺得很委屈,磚廠的最高價從來沒有超過0.5元,剛一漲價就撞在了槍口上。據他說,磚價高的主要原因是制磚原材料和工價上漲。
當政府意識到,磚價問題主要在運輸時,綿陽市相關部門開始組織大量軍車進行免費運輸,并派遣專人對轄區內的磚廠駐點監督。朱忠貴回憶,那段時間磚廠外的軍車取代了私人貨運,鑫鑫磚廠所有的磚頭都將經過政府委派的工作人員進行定向分配。
為了抑制磚頭等建材價格,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干預舉措,四川省物價局下發了《關于加強對建筑用磚實行臨時價格干預措施的緊急通知》,要求全面實施建筑用磚臨時價格干預措施。
通知要求,各級物價部門都要制定當地建筑用磚最高出廠限價,在尚未對磚瓦、砂石實行運費限價的災區,應盡快出臺當地運費限價,以減輕當地群眾災后重建成本。同時全省物價部門要加強建材價格監督檢查,保障建材價格各項監控措施落實到位,重點抓好對建筑用磚和砂石價格的巡查、檢查,始終保持高壓態勢。對違反建材臨時價格干預措施哄抬物價、囤積居奇、擾亂市場價格等行為,要予以堅決打擊。另外,為緩解災后重建中紅磚供需矛盾,省政府近期已協調成都軍區調派軍車幫助災區運送紅磚。
通知出臺后,災區物價部門特地組織了一次拉網式檢查。這次檢查整個綿陽有13家磚廠被罰款,安縣黃土鎮力源頁巖磚廠和高新區永興鎮第八磚廠,分別被罰款24萬元和20萬元,并向全市通報。朱忠貴的鑫鑫磚廠就是在這次行動中被罰款2萬元的。
在朱忠貴眼里,更為可怕的是大量的外來磚廠大規模涌入綿陽、北川等地爭奪這塊大“蛋糕”。一些簡易的免燒磚廠更是快馬加鞭,以短短不到1個月的時間就投入生產。據官方數據統計,綿陽現有磚廠600多家,僅北川就有近20家,有近三分之二是在震后新審批新建。
為了平衡北川新縣城用磚的巨大需求,山東援川方投資3000萬元,新建了一個年產6000萬標磚的頁巖磚廠,采用了國內最先進技術,其規模和產品質量都超過鑫鑫磚廠,更重要的是這個廠所生產的磚頭將定點供應北川新縣城的建設需求。
3月初,頁巖磚廠開始試運行,磚廠和“鑫鑫”同在擂鼓,出第一批磚時,朱忠貴特地跑過去看了看,回來后他絕望地說了三個字:“完蛋了!
債務,如影隨形
52歲的朱忠貴大半生都用在了燒磚身上,上世紀80年代初他就在北川擂鼓的天花坪搞起了北川第一家輪窯磚場,那時產量不過年均400萬塊,一塊磚最高不過3分錢,即便這樣磚場幾乎囊括的北川主要城鎮的用磚需求。
隨著市場的發展,需求增大,磚價開始攀升到5分錢。2006年,朱忠貴開始著手改革磚場技術,那段時間他先后前往廣元岳池等地考察學習,直到2007年新磚場經過重新定位,投資600萬,建立年產3500萬的北川第一家隧道窯。
2008年4月,磚場剛剛點火不到半月,地震來了,磚廠嚴重受損。同年6月,朱忠貴被當地政府郊區叫去,要求磚場盡快開工,以應對全面展開的重建需求。
朱忠貴也憧憬著龐大的重建市場,他覺得這對于磚廠也許是一個難得契機,鑫鑫磚廠的機遇來了。
東拼西湊下,朱忠貴和投資商找來10萬元修繕費用,幾經波折,磚廠在2008年7月20日恢復生產,在剛剛恢復的兩個月時間中,磚廠每天出廠三四萬塊磚,但很多都賣不出去。朱忠貴說,“那個時候災民都在觀望當中,期望政府的政策,磚擺在場地上,幾天都沒有人來問問!
直到政府相關激勵政策出臺,作壁上觀的災民才爭先恐后加入到購磚大軍中,以盡早獲得政府補貼。
據四川省災后重建計劃要求,災區重建“三年任務,兩年完成”,并力爭在2008年年底完成農戶重建。盡快完成農戶重建成為災區最大的政治任務。各地政府紛紛出臺任務、指標,下達到各鄉鎮,鄉鎮將其分解后又下達到村,以至于一些鄉鎮駐村干部為完成任務,硬壓村干部組織農民購買堆積建材,動工重建。大量的民房就在這個時間段拔地而起。
北川任家坪涼風埡,徐茂軍300多平方米的二層小樓剛剛修好不到兩個月。在外界看來,徐茂軍終于能正常生活了,有房子就有了家。但少有人知道,建房欠下的20多萬借款將在他后半生中如影隨形。
一提到房子,徐茂軍就搖頭嘆氣,這樣的房子在地震前修建,最多不超過20萬元,而現在幾乎漲了一半,不僅僅是磚頭,水泥價格每噸也上漲了兩三百元,砂石每立方上漲60余元,一個建筑大工每天工資120元,小工80元,而且還得管一天三頓飯。
地震之前徐茂軍一直在跑運輸,有著幾萬元的積蓄,但這一點點對于整個建房資金來說似乎杯水車薪。
在北川曲山鎮任家坪,完成建房的村民幾乎都有著30%到70%的欠債。徐茂軍背負著20萬的債務,他說,按照他的收入,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還清。
對北川而言,真正的用磚高峰還未到來。北川新城以及擂鼓鎮等地的建設項目規劃剛剛出臺,大量的城鎮建設項目正待破土,磚頭依然將會成為重建需求的重中之重。
然而此時的朱忠貴感到十分迷茫,他不知道自己的磚廠能否在北川重建中分到那杯羹。 (中國磚瓦網 轉載請注明出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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